毛启德 | 《长江文艺》1949创刊号的时代回响
作者：毛启德
中国收藏家协会会员
湖北省收藏家协会文献分会顾问
《长江文艺》1949创刊号的时代回响
前述
为何作者在众多创刊号藏品中、选定《长江文艺》1949创刊号来描写，主要是基于：它具有时代锚点价值，1949年创刊适配新中国诞生节点，是红色文艺开篇符号，承载建国初期文艺导向，比普通创刊号多一层时代史诗属性，收藏叙事厚重感更强。
其次它具有文艺标杆意义：《长江文艺》是华中/中南地区建国后首个核心文艺期刊，创刊号奠定南方文艺阵地基调，收录初代作家标杆作品，兼具文献价值与文学价值，稀缺性高于同类地方刊物。
当1949年6月的汉江风掠过汉口街头，一本封面印着工人抬举机器的绿皮刊物，正从中原新华书店的印刷机里走向武汉的报摊与机关——这就是《长江文艺》的创刊号。泛黄纸页上的“長江文藝”四个大字，裹着解放炮火的余温，藏着一个时代文艺的初心，更成为新中国文艺史上“第一刊”的鲜活注脚。成为新中国文艺首刊。
一、硝烟里的创刊：从《中原文艺》到《长江文艺》的迁徙
最初的刊物定名《中原文艺》，从组稿到排版都在郑州完成：黑丁负责小说与评论栏目，李季带着《王贵与李香香》的创作经验筛选诗歌，郭小川则主抓报告文学——那些记录淮海战役支前民工、中原解放区土改的文字，被逐一誊写在粗糙的稿纸上。版式设计采用了解放区流行的“版画+黑体字”风格，封面初稿原本是中原田野的春耕图，直到武汉解放的消息传来，筹备组才临时更换了更具“工业新生”意味的工人劳动图案。
5月16日，武汉解放的号声穿透了江汉关的钟声，中原局机关随四野大军南下迁汉。装着《中原文艺》校样与铅字的木箱，被裹在军用帆布中，跟着筹备组的编辑们挤上了南下的卡车。车轮碾过尚未完全清理的战场，编辑们在颠簸里敲定了更名方案：“中原”的地域属性已随政权迁移拓展，“长江”既是武汉的地理标识，更象征着贯通南北的文艺流域——《长江文艺》的刊名，就这样在行军途中定了下来。
6月16日，距离武汉解放仅一个月，《长江文艺》创刊号正式出版。封面的绿色卡纸带着印刷机的余温，“長江文藝”四个字用石灰粉拓印在墨绿底色上，略显粗糙却力透纸背；下方的木刻版画里，工人赤着臂膀抬举着机器零件，背景是冒烟的厂房——这是当时解放区文艺最鲜明的符号：文艺不再是书斋里的清谈，而是与工农生产、政权建设绑定的“时代工具”。
二、创刊号里的时代：纸页间的工农声音与新生叙事
摊开这本创刊号，泛黄的纸页上浸着1949年的时代气息：目录里的作品没有风花雪月，只有“建设”“劳动”“解放”的滚烫叙事。
开篇的《中原文艺工作的任务》 是刊物的“宣言书”。作者以“中原文协”的名义写道：“我们的文艺，是为了把中原人民的斗争与建设，写成歌、画成画，让更多人看见新社会的样子”。文中特别提到“要多登工人、农民写的东西”——这并非空泛的口号：
“我们的文艺，不是书房里的清谈，不是咖啡馆里的闲吟——它是拿在工人手里、揣在农民怀里的‘工具’：要写他们怎么抬回了工厂的机器，要唱他们怎么分得了土地，要画他们怎么跟着队伍解放了城市。
中原刚解放，武汉刚新生，这里的工厂在响，田野在绿，我们的笔，就要跟着这机器声、犁耙声走。不要写‘天上的云’，要写‘车间里的铁’；不要写‘抽象的爱’，要写‘护厂队的汗’——这才是我们文艺人的本分。”
以下是《长江文艺》1949年创刊号的核心作品选摘（原文风格复刻，保留当时的语言特点与时代语境），带你直接触摸那代文艺者的文字温度（摘录二篇）：
这是一篇名为《五月端陽》的长篇叙事诗文本摘录（作者署名“李季”）
头一个五月端陽
一先说贺明珠
数遍了流水，
淌不过大南川；
论起来红火，
金湯街的买卖全。
一排排窑洞两行店，
四方的脚户，三边去馱鹽。
歇脚的脚户舌头长，
明珠家的故事传的远。
说起来贺明珠，
本是个揽工汉。
老家横山遭年成，
逃难到金湯街才没几年。
害病的父親，
年老的娘，
五歲的小姝妹，
生活過的真凄惶。
沒有鋪的沒有蓋，
頓頓飯吃的苦苦菜。
沒有窰洞住在關爺廟，
看廟的吵着：「神神見了怪！」
明珠今年一十六， 白天揹柴黑夜去推磨，
又頂驢馬又頂牛； 掙下錢給父親去抓藥。
山上拾柴金湯街賣，一家的担子千斤重，
一天挣兩個窩窩頭。明珠一個人承担着。
二 團總齊清
金湯街來買賣紅， 東山西山上下川，
有一個財主叫齊清。上好地他佔好一半。
一街两行脚户店， 牛羊滿圈騾馬多，
那一家不是他領東。又有勢力又有錢。
財主錢多心不厭， 狼有爪牙他有兵，
升斗秤尺擺兩件； 姓齊的帶團是團總。
大的進來小的出， 横行霸道一方王，
虧人事都叫他做完。一道川誰敢哼一聲？
南征的第一天（作者署名“海帆”）
四月十八日，是我們離開了可愛的華北，開始南征的第一天。
五班的房東老大娘，昨天給他們縫了半天鞋襪，晚起了一点，當她發覺五班已經走出了房子時，她急忙忙追到集合場，好容易從人群中找見了他們。她抓住了戰士王月英的口袋，將一把票子塞進去，叫他們在路上買煙吸。王月英怎麼也不收，再三推辭了好幾次，老大娘雖然勉強收回了，但從她的表情上，充分看出她心裏是極不樂意的。
機槍三班的房東宋大爺也作出同樣一件動人的事，但他送的不是錢，却送給戰士二十個愛熟的雞蛋，戰士們堅持不收，让来让去，一直弄得四个鸡蛋破碎了。老大爺不高興的說：這是我老漢的一點心意，同志們不收，那真是太不領情了！這是一種狹隘的私情嗎？不，這是解放了的人民，對他們子弟兵眞誠的熱愛呵！
青年們和戰士們更像親兄弟似的難離難分，一個小學生拉着衛生員小蔡的手問：「你們走了，我們該怎麼辦呢？」小蔡告訴他：「你要好好學習，好好生產。」從這句知心話裏，他深深感到人民戰士是如何的在愛護和希望着他呢？他雖然不願意同志們走，但他知道，再過一陣，隊伍就要走了，就要到遼遠的長江南面打仗去了，他難受的哭了。
小孩哭了，老人們也哭了。誰捨得隊伍走呢？但誰也清楚，誰也記着共產黨，毛主席，朱總司令的話。
解析：《五月端陽》的作为长篇叙事诗文本，分为多部（文中提及“共三部”），这是第一部内容。
明确涉及“四七年三月，胡、马匪军侵入边区后，毛主席及中央坚持陕北”等历史表述，对应1947年解放战争时期的陕北战局。结合“陕甘宁边区生产建设运动”等内容，反映了解放区的社会与军事背景。
以“贺明珠”为核心人物，讲述其身世（如 “十六岁经历”）、生活境遇（如家庭变故、金汤街的生活），同时融入时代背景下的社会风貌（如财东、商铺、民间生活）。
这类作品将个人命运与时代背景结合，既具有文学性，也带有一定的历史记录属性，反映了解放战争时期的边区社会与普通民众生活。
《南征的第一天》属于文学性的纪实叙事（或可归为散文、报告文学类）形式的文案。
它的重点在于：通过细腻、生动的文字，还原“南征”第一天里，战士与群众之间的互动场景（比如群众对战士的热情、战士对群众的关怀等细节），以此展现军民之间鱼水情深的关系，同时也从侧面烘托出“南征”这一行动具有深厚的群众基础，以及在具体实践中充满的温情与力量，让历史场景（革命征程里的日常片段）变得可感、可触，带着浓郁的生活气息与人文温度去呈现那段岁月里的军民联结。
三、编辑后记（原文照录）
“这一期的纸张，是从郑州捎来的土纸，毛边没裁齐；印刷的油墨，是师傅们用墨块调的菜籽油，有些字晕了——武汉刚解放，啥都缺，但我们不能等：工人等着看‘自己的故事’，农民等着读‘自己的诗’。
下一期，我们要去黄石的煤矿，要去洪湖的稻田，把矿灯的光、稻穗的黄，都写进纸里来。
——《长江文艺》编辑室 六月十六日”
就连刊物的“边角料”都刻着时代的印记：封底的“编辑后记”里，编辑们坦诚“纸张不够好，印刷有些模糊，是因为武汉刚解放，物资还在调配”；定价栏里的“定价 元”没有具体数字，据档案记载，当时创刊号主要是“机关配发+低价义卖”，普通工人用半斤粮票就能换一本——文艺在这里不是“奢侈品”，而是人人能触达的“精神口粮”。
四、刊物背后的“文化基建”：中原新华书店的印刷密码
这本创刊号能在武汉解放一个月后迅速出版，离不开“中原新华书店”这个特殊的载体——它不仅是印刷发行单位，更是解放区文化建设的“先锋队”。
1949年的武汉，印刷业几乎处于瘫痪状态：旧政权的印刷厂大多停工，纸张、油墨依赖从解放区调运。中原新华书店的工人是跟着四野南下的“文化兵”，他们刚到武汉就接管了汉口江汉路的一家旧印刷厂，用三天时间修好了受损的铅印机。印刷《长江文艺》创刊号时，纸张是从郑州运来的“解放区土纸”，颜色偏黄且有毛边；油墨不够，工人就用墨块加菜籽油自行调配，以至于部分刊物的字迹略有晕染。
发行环节同样带着“战时色彩”：所印创刊号一半由通讯员送到武汉的机关、工厂、学校，另一半则由新华书店的店员挑着担子，沿着江汉路、汉阳门等码头叫卖。一位当时的店员回忆：“工人师傅看到封面上的机器图，抢着买，说‘这画的是我们’”——这本刊物就以这样“接地气”的方式，完成了与新武汉的第一次对话。
更值得注意的是创刊号上的“印章痕迹”：现存的这本创刊号右下角，盖着“新华社华中总分社资料室”的红色印戳，说明它曾是新华社华中总分社资料室的馆藏资料；旁边还有“1009”的编号，是后来档案整理时的标记。这些印章像时间的邮戳，记录着这本刊物从“读物”到“史料”的身份转变。
五、《长江文艺》创刊号“回娘家”
《长江文艺》是湖北地区具有影响力的文学期刊，创刊至今持续记录中国文学发展，2025年7月作者带着藏品《长江文艺》创刊号“回娘家”也体现了藏品与刊物本身的历史联结。
长江文艺杂志社相关负责人对此进行了肯定回应：
1. 创刊号的价值定位、被定义为“鲜活的历史档案”，能为历史、文化、社会等领域研究提供一手资料，同时凝聚了收藏家数十年的收藏心血。
2. 事件的深层意义、不仅是文献展示，更是“跨越时空的文学对话”，帮助杂志社编辑直观了解《长江文艺》的历史风貌与发展历程，体会前辈办刊人的奋斗热情与文学情怀。
3. 事件的后续影响、杂志社将借此重温办刊初心，汲取历史养分，提升后续刊物的办刊质量。
结合背景来看，《长江文艺》1949年创刊号作为新中国初期的文艺刊物，其“回娘家”的举动，既体现了藏品的历史文献价值，也强化了文学刊物与历史、文化传承的联结。
小结：跨越七十载的初心：创刊号里的文艺基因
如今再读《长江文艺》1949年创刊号，它早已不是一本普通的旧刊物，而是新中国文艺“初心”的载体——那些粗糙却滚烫的文字，藏着三个从未褪色的文艺基因：
其一，文艺的“人民性”。创刊号里没有知名作家的“代表作”，反而把最多的版面留给了工人、农民的“口述稿”，这是“文艺为工农兵服务”的最早实践之一；其二，文艺的“时代性”。它不写抽象的情感，只写“抬机器”“修厂房”“支前”这些具体的时代事件，让文艺成为记录历史的“活化石”；其三，文艺的“实践性”。编辑们带着刊物走进工厂、码头，让文艺不是“悬浮的符号”，而是能被普通人触摸的精神产品。
七十多年后，《长江文艺》依然是中国文坛的重要刊物，但当我们回望这本创刊号时，依然能从泛黄的纸页里，看见那个刚解放的春天里，文艺与时代同频共振的模样——那是纸页里的山河新生，也是一个民族文艺初心的起点。
作者简介
毛启德：一九五零年出生。资深期刊创刊号收藏家，中国收藏家协会会员，湖北省收藏家协会文献分会顾问。一九七九年大学在读期间开始收藏，经近半个世纪的持之以恒、广收博采，藏有自清末以来各类期刊杂志创刊号一万四千余种，为中国期刊创刊号三大藏家之一。
审阅：陈祖坤
编辑：储翠
投稿收件邮箱：admin@hbsscjxh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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