戏单收藏有看头
中国春节申遗成功让这一节日备受关注。过春节难免会想到唱大戏。传统时代唱戏都会有戏单,如今的网络时代,许多纸质戏票都可以免了,精美的戏单更是少见。早期的戏单,无论是宫廷的还是民间的,是以木刻为主,有极少数手抄的。随着印刷技术发展,戏单逐渐过渡到石印、铅印、胶印等。然而,从收藏角度来看,木刻版因制作繁复,而且多为宣纸或高丽纸印刷,有一定收藏价值。
1928年,张宗昌联合众人在奉天会馆为张作霖补办寿典的堂会戏单。
旧时,许多名流在筹备堂会时,不惜血本地制作戏单。因为邀请了诸多名角,又是“贵客盈门”,因此在设计戏单时格外用心,甚至会邀请有名的画家绘制图案,印刷材料也很考究。
梅兰芳的编剧齐如山早期因为研究需要,曾经专门收藏近代堂会戏单,最多时达六百多张。齐如山把自己的堂会戏单分门别类。其中一类是前清宫中旗人贵胄家的堂会戏单,因为清朝统治之下的制度效仿明朝,鉴于前朝藩镇跋扈,因此对于亲王、皇子、郡王等多采取怀柔政策,不许出京,不许与汉族官员多来往,但是可以演戏自娱。这种情况有点像《韩熙载夜宴图》的场景,亲王贵胄为了避嫌,多以沉迷戏剧而自保,请戏班子或是养戏班子,甚至自己粉墨登场。皇帝即使知道了,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
还有一类戏单则为内务府堂官所办堂会。内务府堂官作为连接皇帝与包衣(旗人家奴)、宫廷人员与官员之间最关键的职位,手握实权。而且京城的戏班子都归内务府管理,堂官本身有钱又有权,若要演戏必要有名角出场,而且演出质量不差。因此,内务府堂官会经常组织演戏。
汉官若要演戏,都会是集中团拜的形式,如各省同乡京官在春节时会组织聚会,职务最高的人作为首席召集演戏,一般是宴戏并举,这种堂会戏也是名角名戏。还有一种年度团拜,是各科举中试者在京中任职的,每年组织一次聚会,邀请当年主考官、大主考、房师等,进行聚餐演戏。以上这几种堂会演出,虽然有戏单,但绝对不会多。有的是张贴在墙上,有日期、戏目、演员表等,有的则为抄本形式,抄录几张、十几张,供筹办者或者主要参与人员观看。因此这类戏单数量极少,极富收藏价值。
随着时代变迁,堂会出现了更多样的形式,戏单也随之变化。
齐如山说,近代的堂会戏是梁启超开的风气之先,当时梁启超为太翁祝寿,在湖广会馆办堂会,梅兰芳出场,唱了三出,连演戏带宴席共四百多元,就连袁世凯都说“好阔”,可见四百元不是一笔小数目。据说在清代末期,一场堂会戏不过百元,当时宴席和戏曲的支出比例为一比十,譬如饭菜为十元,演戏则要花去一百元。梁启超本身家底殷实,又有朋友捧场,如当时晚清宿儒王闿运就到场祝贺,盛赞梅兰芳的戏剧艺术。梅兰芳卸妆后,向王闿运求字。翌日,王闿运书一横幅赠给梅兰芳,当时人称“第一名士王湘绮”相识“第一名伶梅兰芳”,可谓一段美谈。
与此作为对照的是,1918年4月17日,梅兰芳的挚友冯耿光为母亲庆祝七十大寿,借北京那家花园举办宴会。冯耿光是银行家,又是“梅党领袖”,唱堂会戏自然少不了梅兰芳出场。梅兰芳上演了《麻姑献寿》,当时那张戏单堪称经典,整张大红纸做的折页典雅而文气。该戏单封面为一位盛装仕女,显然是麻姑献寿的造型,举着旗子在祥云间,旗面上写着“玉晨注箓”四个大字,意思是大仙祈福,封底则是一只小巧的蝙蝠,寓意福气、幸福。戏单开头就注明“戊午四月十七日,冯宅堂会剧目”,其中的戏目也是颇为经典,如全班合演《大赐福》开场。《蟠桃会》《战濮阳》《惠明下书》《上天台》《满床笏》《麻姑献寿》《拾玉镯》《上天台》等,最后是众多明星合演的《八蜡庙》。名角包括梅兰芳、尚小云、杨小楼、白牡丹、韩世昌、程砚秋、萧长华、余叔岩、姜妙香等,主要剧目、演员与角色的对应,可谓细心。戏单上的每一节剧目都有吉祥的花纹相为装饰。从字形和印刷来看,应该是石版印刷,这张戏单可以与较为高档的笺谱媲美了。不但值得收藏,而且也适合作为书房案头的装饰摆设。书画收藏家齐凯先生特地借用此张戏单,印入《畹华,你好》书中,以示纪念。
如果以1928年为界限来界定堂会戏单的性质的话,1928年3月19日的一场堂会必须载入史册——即张宗昌等在奉天会馆为张作霖补办寿典所举办的堂会,当时顾维钧、梁士诒等众多名流莅临,大轴戏是《六五花洞》,除了四大名旦外,增加了王幼卿、小翠花(于连良)。当日的戏单制作得精雅之至,戏单封面写着书法体“剧目”二字,有麦穗纹环绕,注明着演出日期为1928年3月19日。封底则为“如意富贵”四个隶体字,中间则有牡丹花、如意、方胜纹作为装饰。内页则为十五出戏目的所对应的演员,如《取洛阳》为郝寿臣、姜妙香演出;《英杰烈》为荀慧生、金钟仁演出;《庆顶珠》则为余叔岩、梅兰芳演出,堪称名角争艳、好戏连台。而且所有的书写字体都是书法体,颜色为朱砂红,周围以麦穗纹环绕,可谓喜气洋洋。虽然当时张作霖并未到场,这张戏单却成了无比珍贵的戏剧史料。
1942年12月8日是上海黄金荣的75岁寿辰,各界名流为之张罗唱堂会,还是在赫赫有名的上海大舞台剧场。当时的《戏世界》为此还开了特刊,“南北名伶恭祝黄金荣先生寿诞堂会纪念特刊”,当时注明“古历(农历)十月三十日即国历十二月七日为黄老太爷寿辰假座大舞台会演戏剧”,演出从当天中午十二时准时开锣。开场戏目有《天官赐福》《八仙上寿》,其中名角有陈菊舫、麒麟童、王富英、高雪樵、王筱芳、张德禄、赵松樵等。还有“中华国剧学校”的诸多名角,以及田菊林、曹慧麒、张桂兰、碧赋莲、郑冰茹、林树森、王泉奎、杨宝森等参与演出。当时黄金荣还特地在特刊上发表启事,说明个人寿辰不值一提,感激各界人士捧场,但在国家危难之际(应该是指抗日战争),这场堂会实行公开售票,所有收入全部用于公益慈善。黄金荣此举当时受到了各界的肯定和赞许。
早期堂会多为祝寿,无论是官员、银行家、商界名流还是学界人士,都喜欢在父母寿辰时举行堂会。有的是希望借着父母出风头的,还有的是受到友人的怂恿而为之。当然,也有为庆祝结婚之喜、为孩子办满月酒的堂会,场合在酒店或会馆。如笔者所见的一张“江西馆李宅堂会剧目”戏单,其中就有京剧、昆曲的节目单,梅兰芳演出京戏《天女散花》和昆曲《春香闹学》,还有余叔岩、杨小楼、程砚秋(昆曲《思凡》)。
早期的喜宴堂会一般会演出《麒麟送子》《天官赐福》等喜庆的戏目,还有三国时期的传奇,以及唐宋的经典剧目,如《王宝钏》《杨家将》等。后来,这种堂会还会增加一些新式的内容,如钢琴演奏、六弦琴演奏和滑稽戏,但戏单上还是会注明“堂会”。如上海四马路的大鸿运、同兴楼都是做堂会的热门地点,有的酒店还会代为制作戏单。
如今,这些早期木刻、石印或是铅印的堂会戏单是极少见到了,偶尔有出售,少则三五千元,多则上万元,如果有名人签名,其价值更高。齐如山曾把他收藏的堂会戏单粘贴在一个本子上,陈列于当时的国剧学会,供人们研究戏剧和社会史。从他的戏单上,可以看到戏剧的发展,角色名次的更迭,还有社会生活的发展情况。无论是个人鉴赏,还是管中窥豹的研究,这些都是颇好的借鉴材料。即使到后期,戏单从私家制作变为公共资源,即昆曲、京剧、评剧、越剧等社团的活动戏单,或是公共剧场演出的戏单,都是值得系统收藏的,可谓是小中见大、纸上舞台。